口述：小寶，24歲，公司行政 記錄：七月

　　夠義氣，是我對他最初的評價。

　　阿茂追求我的時候，是華麗的開場。整整一個星期狂轟濫炸，早中晚三次送鮮花。我是做前臺的，太張揚怕影響不好，最后只得央求快遞叔叔等三束花都齊了再一起送，然后事先打我電話，我下樓自取。

　　阿茂家里挺有錢的，開了五金廠，市中心的房產也有好幾套。但是阿茂讀不進書，前幾年開了后門去當兵，復員之后就混在母親的工廠里。標準的公子哥，我并不太感興趣。我出生在重慶，因為爸爸是上海人，我在重慶讀完小學后就來到了上海，我雖然算不上第一眼美女，但好歹也是眉清目秀，身邊不乏追求者。

　　我們公司頗具規模，常常定期組織活動。時間久了，就會有一些不相識的同事的朋友一起來。我不記得阿茂是哪個同事帶來的了。不過，自打第一次見他就留下了不錯的印象。那天我們去K歌，唱到夜里十二點，居然沒注意到窗外已是大雨滂沱。在人民廣場打到車真是奢望，大家垂頭喪氣的，于是，阿茂把我們一個一個地送回了家。據說，那天他送完最后一個住在寶山的哥們之后回到家，已經快三點了。夠義氣，是我對他最初的評價。

　　我拒絕了阿茂，我不和沒文化的人談戀愛。

　　假使我不知道阿茂的家庭背景，說不定早就接受了他。二十六七的年紀，開一輛雅閣，相貌堂堂，風流倜儻，你會很容易將這樣的形象同“青年才俊”四個字扯上關系。我是自考拿到的大專文憑，在學識這方面一直都很自卑，所以希望找個可以讓我崇拜的對象結婚。但阿茂顯然不是。他好像只會送花，連花束里插的卡片上的字都不是他的字跡；跟他講話，你會發現那些話題永遠沒有深度。

　　我拒絕了阿茂，我說我不和沒文化的人談戀愛。在那以后，他終于大半個月沒來煩我。這顯然傷到了他的自尊心。后來他母親來找我，沒想到阿茂的母親卻是個優雅平和的女人。她告訴我很多事，包括早年她和丈夫只顧著生意疏忽了對兒子的管教。

　　阿茂的母親說，兒子是完全沒有心機的人，他對人好，就是真的好，他喜歡一個人，就是真的喜歡。至于文化層次低，阿茂也很自卑。在部隊的時候他也去上過電腦班英語班，但因為落下的功課太多，讓他無法再成為一塊讀書的料了。我有點內疚，阿茂算是蠻單純的一個人，我真不該這么傷他。

　　正是因為家人的撮合，我漸漸接受了他。

　　阿茂不再給我送花了，我們卻真的談起了戀愛，這樣的事，我之前連想都沒想過。我們之間關系的轉折還要從我奶奶生病的那天晚上說起。那次我爸公司組織去香港旅游，我爸把我媽也捎上了，家里就剩我和奶奶一老一小。奶奶照顧我吃了晚飯之后就說不行了，我嚇壞了，連撥120都不記得，邊哭邊狂打我爸手機，怎么打都是關機。我走投無路，就給阿茂打了個電話。我腦子就只有一個念頭，阿茂有車，可以送奶奶去醫院。

　　出了那次事情之后奶奶認識了阿茂。奶奶說阿茂人很好，她不知道阿茂家里有錢，只說他看我的眼神都不一樣，一定是很喜歡我。阿茂是奶奶所見的第一個我身邊的異性。所以我斷定她這個判斷是沒根據的。但奶奶不理會我，她經常給阿茂打電話，很快，我父母都知道了這么個名字。

　　有一個周日，我媽一大早就通知我，說今天不準出門，奶奶請了客人來家里吃飯，而這個客人居然就是阿茂。正是因為家人的撮合，我漸漸接受了他。從起初的老大不愿意，到后來習慣成自然，真的愛上了這個“沒文化”的男孩。

　　阿茂的母親希望我無時不刻地感受到危機。

　　跟阿茂正式確立戀愛關系的第一個周末，他就帶我回去見了他母親。這是我跟他母親的第二次見面，當然阿茂并不知情。看著我們熟絡地聊天好像特別投緣，阿茂很開心，而事實上，我卻在言談中感覺到阿茂母親對我的一些不放心。

　　阿茂沒有心機，是不會記仇的個性，而他的母親顯然不是健忘的女人。她半開玩笑地說起去年過年的時候在溫州給阿茂介紹的相親對象，和阿茂也是青梅竹馬，后來一家人去了日本定居。阿茂的媽媽和女孩的母親以前是小學同學，很希望兩家可以結親，強強聯合。但阿茂說什么也不愿意，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我知道這個聽起來像在調侃阿茂的故事是說給我聽的，阿茂的母親希望我無時不刻地感受到危機。要做他們家的媳婦并非易事，尤其是我這種家境一般的女孩，更值得懷疑——否則，怎么會突然想通了去喜歡一個自己曾經看不起的男孩呢？這豈不是動機不良最充分的證據？

　　對任何一種結果，我都已有心理準備了。

　　跟阿茂談戀愛的大半年，他一直對我很好，幾乎是百依百順的類型。雖然不愛看書讀報，經常回答不出我提的白癡問題，但他只要不出差在外，每天都會來接我下班，同事們無不羨慕。而且，阿茂還是個孝順的孩子，經常會去看我奶奶，也因此得到了我們全家的認可。

　　去年十月，阿茂向我求婚，雖然他母親還沒有完全同意這樁婚事，可能是因為我們兩家的經濟實力相差太懸殊了吧，但阿茂說他會努力說服媽媽的。之后，我們一起去拍了婚紗照，我歡天喜地地做著出嫁的準備。然而就在這個時候，阿茂失蹤了。發消息不回，打電話關機，去了家里，說阿茂和母親出國辦事情。怎么可能？！阿茂出國？他沒理由瞞著我出國！

　　就在阿茂杳無音訊的半個月之后，我見到了他母親。她給了我一張五萬元的支票，呵呵，有錢人就是出手闊綽。“阿茂在日本結婚了，你還年輕，就忘了他吧，他始終不適合你。”十多天日思夜想的折磨，我想過無數種可能性，對于任何一種結果，我都已經有心理準備了。我猜不到具體的來龍去脈，總之結果就是，這個男人拋棄了我。我安慰自己，興許，他是被母親騙去日本的，然后護照被藏起來，然后介紹給阿茂的女孩也是頗有姿色的佳人，再然后……阿茂到底也是個男人。

　　End

　　這是一個什么世界？就那么一眨眼的工夫，身邊愛著的人不見了，信誓旦旦的承諾付之一炬。原來愛情都是虛假，還有什么是可以相信的？婚紗照上的兩個人笑得那么甜蜜，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我還在這里，可是他呢？好諷刺，好諷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