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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結了賬在Waiters眾目睽睽之下把她拖上了車,她蜷在車后座上淚水橫流。進了她的家門,我替她擦了臉把她安置在床上,她猛地沖進衛生間大口大口地嘔吐。我跟過去,她抱著馬桶,眼淚鼻涕和吐出來的臟物糊在原本干凈的小臉上,我在旁邊看著,不知所措。吐了一陣她站起來在水龍頭前洗了個臉,然后轉過頭來對我說:“Mark,我沒事了,今天真對不起,你回去吧。”我說:“那好吧。我先走了,你多保重。”我轉動門把手的時候,聽到她在后面說:“你為什么不留下來呢?”
我回過身去,她倚在臥室的門框上,目光迷離。這個女孩是我喜歡的那種style,說實話,有幾秒鐘的時間我的心里有另外一個聲音慫恿我留下,我知道那是來自心底深處最真實的騷動。不過,在這微妙的騷動過后,我面無表情地說:“對不起,我必須走,我有太太,我結婚了。而且,你太年輕。”她搖搖頭,很失望的樣子。她說:“算了,我不為難你,你走吧。”我轉過身去打開了門,聽到她在身后嘆了口氣:“你老了,你連失控的能力都沒有。”
是的,我老了。象我這么個男人,從七八十年代在國內的循規蹈矩戰戰兢兢,一腳踏進美國式的中產階級秩序里,幾乎沒有須臾感受到人們傳說中的資本主義前沿地帶的自由與開放。我從來不知放縱為何物,好象從未年輕就已經衰老。可是,長久以來,我分明感到自己骨子里依然有種不安分的東西,它象巖漿一樣暗潮涌動,并沒有因為年齡的增長而沉寂下來,而是暗自積聚成一股能量。我經常能感到這種能量在身體里左沖右突,為了維持表面上的平靜我必須與之進行長期斗爭。我擔心總有一天它會到達極值沖出我的軀殼,完全超越我的控制力,誘使我去跟現在的一切既成事實作對。
盡管我總結自己當天晚上的表現算得上無可挑剔,應該說是個坐懷不亂的君子,可是有好幾天的時間我的眼前總是晃動著Barbra那張小臉,我為突如其來的“洛麗塔情結”感到心慌。不知為什么,一想到一個月后Barbra將獨自一人去那個前途未卜的地方,我的心里很凄涼。
我為Barbra租了一套小公寓和一輛切諾基,切諾基是她點名要的。她開起切諾基來非常好看,對,就是“好看”這兩字。很大一個車和很嬌媚的一個女孩,放在一塊,效果奇特。在她身上,存在著各種各樣的反差,總能讓我感到出乎意料,這深深吸引著我。不過,客觀地說,她身上有著一切在物質驟然膨脹的年代里成長起來的女人的缺點。她愛虛榮,會為KENZO、GUCCI甚至秀水街的假名牌魂牽夢繞。
她有時還會旁敲側擊地提醒你她需要什么,并且制造足夠的理由讓你覺得你沒有不滿足她的道理。可是就連這點小小的伎倆也讓我覺得她是那么可愛,我不介意在陪她逛街時做她的ATM。只是有一次,在LV店,她看中了一個手袋,吵著要我當生日禮物送給她,這手袋跟我在去年圣誕節送給太太的那一個一模一樣,這勾起了我心中強烈的愧疚感。這一次,我沒有滿足她的要求,她有點生氣,說我小氣,我不想解釋。
那天晚上,我躺在北京公寓的床上,昏昏欲睡中無比想念我遠在異國的妻女。看看時間,正是紐約的早晨,家里應該正彌漫著咖啡和煎蛋香。我撥個電話過去,是女兒接的,她正在變聲期,聲音有些沙啞。她說爸爸我和媽媽都很想你……
有片刻我懷疑自己究竟在做些什么,我和Barbra的關系簡直是世界上最古怪的關系。在外人看來,我一定是怯懦膽小愚不可及。我在心里不停對自己說,上帝啊原諒我吧,我并沒有真正碰這孩子,我依然忠貞不二。
然而,必須承認,Barbra這樣一個姑娘對我這個一直活在高度合理化模式里的人的確是種莫大的誘惑。她長了一張絕對禁欲主義的臉,卻似乎被注入了一個縱欲主義的靈魂。兩個人越來越稔熟,她開始放肆起來。在車里,在公共場所,她會忽然趴在我耳朵邊說:“想要我嗎?”然后不懷好意地咯咯笑。夜深人靜,我送她回家,她總是在車里磨磨蹭蹭。她央求我,纏著我的脖子,說:“陪我上去呆一會兒吧,就一會兒。”我搖頭,堅決地搖頭——在這種時候,我不能行差踏錯。有時Barbra會嘲笑我,她偷偷地問:“你是不是那方面有點……有點不行啊?”我真想狠狠地揍她,可卻什么都不能做。任何一個旁觀者看到我的狀態都會覺得可笑,可是管它呢,我對自己說,我只要見到她,就挺心滿意足。你知道這感覺嗎?你看著她,她在吃飯,她在鏡子里擠眼睛,她打瞌睡了,你就這么看著她,滿足而喜悅。
我以為我和Barbra可以一直維持在眼下這種狀態里。我想:罷了,哪怕讓我供養她一輩子又有什么?她讓我這個四十幾歲的男人感覺到從前未曾有過的歡樂。然而,事情并不那么簡單,Barbra的脾氣開始越來越壞,她經常莫名其妙地沖我發脾氣,我甚至不知該如何道歉。
有一度,她干脆失蹤了。任我怎么也找不到她。她象是早有預謀似的,失蹤了個徹徹底底,不留一點形跡。白天,我工作,晚上,我四處尋找她。我心急如焚如坐針氈,這城市太大了,一個人扎進去就可能再也不會出現。我唯恐這個精靈從此在我的面前消失。
在煎熬了半個月后,我接到了Barbra的電話。她說,來接我吧。我問,你在哪兒?她說,我在機場。我開了車飛快地奔向機場。Barbra背著一個巨大的背包,臉曬黑了。在車里,我問她去哪兒了,她回答:“西藏。”我問:“為什么不告訴我?”她小聲地喃喃:“反正你也不在乎。”我有點憤怒,這個小丫頭并不知道她的消失把我的生活弄得多么糟。我說:“不,不是這樣,我在乎,很在乎。”
她說:“那——你為什么不碰我?”